①诺顿版注:见《圣经·旧约·列王纪》第三章,16——27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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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知道,寡妇把这事一五一十都给我说了。”
“那么好啦!那还不是世界上最狠毒的心计?你只要好好想一想。听我说,这棵树桩就
算是其中的一个妇女——那边是另一个妇女,我算是所罗门王。这张一块钱的吵(钞)票就
算是那个孩子。你们两人都说孩子是自己的。我怎么办呢?我有没有到街坊邻居去走一走,
调查清楚这张吵(钞)票究竟是谁的,然后太太平平地物归原主,这不是有点豆(头)脑的
人都会这么办的么?可是不——我把这张票子,一撕撕成了两半,一半给你,另一半给另一
个妇女。所罗门王正是这么对待那个孩子的。现在我要问你:这半张吵(钞)票有什么用?
——能用来买东西么?那匹(劈)成了两半的孩子又有什么用?你就是给我一百万个匹
(劈)成两半的孩子,我也不西(稀)罕。”
“可是,该死的是,杰姆,你根本没有抓住要害——真该死,你把问题看歪了十万八千
里啦!”
“谁?我?滚你的。别跟我说什么要害。我看啊,有理没理,我一看就明白。他们这样
干,就是没理。争的不在于半个孩子,是在乎一个活蹦活跳的孩子。可有人以为可以用半个
孩子来判定一个活孩子的争吵,这就仿佛明明站在雨里头也不知道进来躲一躲。别跟我讲所
罗门王了,哈克,就瞧一眼他的半(背)影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。”
“不过我跟你说,你没有抓住问题要害。”
“什么该死的问题要害!我看啊,我看明白的事,我自己心里有数。你可要知道,真正
的问题要害,还埋在里边——还埋在深处,在于所罗门是怎样成长的。譬如说,有一个人,
家里只有一两个孩子,这样的人会胡乱糟塌孩子么?不会,他不会。他糟塌不起。他准会知
道怎样宝贝孩子。可是如果另外的一个人,家里有五百万个孩子在跳来跳去,那当然就不一
样啰。他会把孩子匹(劈)成两半,就象对付一只猫一样。他还有的是啊。一个孩子,还是
两个孩子,多一点,或是少一点,对所罗门王来说,那根本无所谓,那个混帐东西!”
这样的黑奴,我可从没有见到过。只要他脑袋里有了一个想法,就再也不会打消。在黑
奴里面,这么瞧不起所罗们的,他可说是第一个了。因此,我就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国王身
上,把所罗门给撇在了一边。我讲到了路易十六,就是那个好久以前被砍掉了脑袋的法国国
王。还讲到了他的小孩——那个皇太子①。他本该继位为国王的,可人家把他给逮了起来,
关在大牢里,后来有一天便死在牢里。
①诺顿版注:皇太子路易·查理(1785—1795),继其父路易十六在17
93年上断头台后,死在狱中。哈克有关他后来逃亡的说法,乃是人们误传的,这样的传
说,在民间流传颇广。比较十九章里有关所谓“国王”(以及“公爵”)的谱系的胡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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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怜的小家伙。”
“可是也有人说,他逃出了牢,逃离了法国,来到了美国。”
“这很好!不过他会孤孤单单的——他们在这里并没有国王,是这样么,哈克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么他找不到差事了吧?他打算干些什么呢?”
“啊,这我可不知道了。有些法国人去干上了警察这个行当,有些人教法语。”
“怎么啦?哈克,法国人讲起话来不跟我们一样么?”
“不。他们讲的话,你一个字也听不懂——一个字也听不懂。
“啊,可真要命!怎么会这样?”
“不知道,事实便是如此。我从一本书上学了他们的几句怪声怪气的话。譬如说,有一
个人来找你,对你说,‘巴赫符——佛朗赛’,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我不会觉得怎么样。我会冲他的脑袋一权(拳)打过去。这是说,如果不是白人的
话。对黑奴,我可不准他这样叫我。”
“去你的吧,他并没有叫你什么啊。这只是在说,‘你会说法国话么?”
“啊,那么,为什么他不能那么说呢?”
“怎么啦,他不是正在这么说了么?法国人就是这么说的。”
“嘿,这他妈的好滑稽。我再也不愿听了。根本没有什么意思。”
“听我说,杰姆,一只猫说起话来跟我们一个样么?”
“不,猫不一样。”
“好,一条牛呢?”
“不,牛也不一样。”
“猫说起话来跟牛一样么?或者牛说起话来跟猫一样么?”
“不,它们都不一样。”
“它们说的各个不一样,这是自然而然的,理所当然的,是吧?”
“那当然。”
“那么,一只猫,一条牛,说起话来自然跟我们不一样,是吧?”
“那是当然的啰。”
“那么,一个法国人说起话来跟我们不一样,不也是自自然然、理所当然的么?你回答
我这个问题。”
“一只猫是一个人么,哈克?”
“不是。”
“好,那么要一只猫象一个人那样说话,这是胡闹。一条牛是一个人么?——或者说,
一头牛是一只猫么?”
“不。都不是的。”
“那就好了,它就没有理由跟人或是猫一样说话。一个法国人是不是人?”
“是的。”
“那就好了!那他妈的,他为什么不说人话呢?你回答我这个问题。”
我知道,这样白费口舌,一点儿用处也没有——你根本没有法子跟一个黑奴展开辩论。
因此我就没有把话再说下去。